美 的 选 择
大俗下里巴人 大雅阳春白雪
——白石衰年变法论
风骚——湘潭的一个老木匠
陈雨光
(陈雨光美学专著)
第十届全国美展优秀作品获奖画家 李蒸蒸《重彩工笔设色·陈雨光先生》65×53cm
陈雨光(憨牛),农历1949年生。选择美学与中国画视错觉学说创始人,艺术哲学家,传记作家。先后获得过十余项科研成果奖(包括国家级课题)。在经济、数学、计算机、数据库、量化交易、算法模型、美学、哲学、逻辑、整体论等跨学科领域,出版有十数部专著,发表有数百万字论文。其主要艺术哲学类代表著有《美的选择》、《视错觉》、《美的致生范畴》、《艺术的定向》、《性知觉》。书画鉴评本《唐诗三百首书画集》、《宋词三百首书画集》、《元曲三百首书画集》、《中国当代花鸟画作品精选》、《中国当代工笔画作品精选》;策划组织了《中国画三百家》。
《美的选择》集数十年努力,首次在国内从艺术哲学的角度,对中国画学科体系的确立做出了两大基础性探索:第一,定义且回答了“何为中国画”,揭示了“察觉不到光线作用的绘画法则”。第二,创立了以视错觉动向力发生学为内核的选择美学,从整体论的范畴论,定义了“何为美”。
著作者是至今唯一耗时八年、约集了三百多书画名家,编写出版了填补空白的书画鉴赏版《唐诗、宋词、元曲三百首书画集》的诗评鉴赏家。
基于当代艺术家的深度交谊和研究,著作者在珍藏的《元曲三百首书画集》中,共获得百多位专业画家的大力支持,并收到了310幅精心创意的绘画原作。现今,许多书画大家己故世。随日时移,这部著作中的创作真迹和笔墨文范,己成为理解艺术的无法再获的瑰宝,尤其数次展览所引起的轰动,更证明,作为国粹的“诗词曲/书画文”的超越时空的神圣的崇高。
齐石石研究会会长、中国美协工笔画研究会理事 王志坚《工笔设色·齐白石像》
大俗下里巴人 大雅阳春白雪
——白石衰年变法论
陈雨光
若风以当经成为诗,艺术的时代方式就变了。
——陈雨光
目录
一、你了解齐白石吗?
二、风骚——湘潭的一个老木匠
三、衰年之变——沅湘之音与京门之韵
四、不似之似——俗与雅的中庸
我在《屈原.九歌》中指出,楚生骚音,这是屈子制歌的大成。中国文学艺术史,自此开启了别样情怀。
白石老总称,身为湘潭老木匠。
一般理解,老人家十几岁学工木艺。自言出身。其实,这是一个方面,重要的,是湘传木艺,承载的是《山海经》以来的中国故事。吉祥、戏剧、现实、纹案,注重动感与神情,大头小身,吉祥忠义,湖韵十足。
故事性是艺术造型叙述性的表现。民间的巫道神怪,无不以此为教宗。
湘楚传奇,主要是故事生动,用趣味引人入胜。
联想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美术史可道为故事会。特别是人文宗教绘画,如达纷奇、朗开米基罗,他们重要手法是讲故事,用人文的觉醒,批判宗教的沉重。我在《静穆的永恒》一书中,也认真体验古希腊神圣丶英雄、道德、民生的故事性。
二、风骚——湘潭的一个老木匠
你从阮湘木雕中走来,
你从辞骚楚声中走来,
你以雕刀入毫,
你以六义本体,
传说《山海经》的动人。
金文钟鼎,
石鼓记源,
让你
挥洒出《春秋》的文笔。
居易唱妪是你的傍样,
里巷论天是你的题材,
把平凡装于蓝中,
把趣味添于炕头,
喜闻乐见就是艺术,
深入浅出才算文章。
大红
大墨
大俗
大雅
就是你——
齐白石的见识。
成名了,
你
仍不忘说:
身是湘潭的一个老木匠。
列国骚音的《楚辞》,籍故事呈相情怀。
对此,楚声朗朗,有诗,有文,有画,有雕,湘妃的怨泪,山鬼的香草,国殇的壮烈,问天的激扬,打动的,都是故事的精彩与难忘。
风里传说,乡间手艺,巷弄情趣,其实,均是艺术的说唱。联系上章的“风土人情”,“国风当歌”,白石艺术自誉第一的诗性,就从为风之经中兴发。
细研白石艺术金刀篆戈的笔法原则,与少时雕刀入木,骨迹三分,有直接的艺术体验。都说白石用笔,老干枯锋,有入木裂石之势,系金篆入画,我则更关注他的湘潭雕刀,刃入肌理,辣拙骨坚,线条枯硬耿直,言说简白钝入,金文石鼓,本义六书,不粉饰,不虚张,就如是:摆在地上,置于炕头,横于道中,想说的一二,分明迹显,足足的动上心头。
若看惯士大夫的画,这种炕壁弄叟的音声,足足下里巴人。可就这巴人的下里之音,成为有清以来,国风诗研的“经即为诗”的再认知。风土人情的文,有其独特的修辞手法,元曲后,非文赋不登殿堂的黄钟大吕,早被乡间小调的俚语对冲,巿井喜好,亦有民心。
进一步剖析,湘雕的故事空间,是中国特有的——舞台式 / 戏剧化——浅空间、间隔感、平面性,尽显中华艺术舞台空间的独特。为何梅兰芳与齐白石有大师之交,一个重要原因,是对戏剧化舞台式样空间的理解,深入心扉。中国气度与中国手法,是弄里玩艺,更是案头文章。其中的大学问,可不是三言两语,便明道理。
白石之奇,就奇在他首先是湘潭的一位老木匠。
毛主席说,艺术源于生活。生活是什么,就是几千年前,国风中的经。随着生活的积淀,经风系歌,诗情画意,就创意为艺术。像白石老默默不忘的“湘木雕刀”,有故事,有空间,有修辞,有方式。
白石的布衣艺术,就是从布衣立足的乡士里走来的,深入进去,就是生活,浅显岀来,就是艺术。
达于深入浅出,就是哲学。
试问:基这样艺术为哲学、为生活、为文章的大师,当今可有乎?
若从古远的艺术起源发现,纹案图式的表现技法,概括了先祖对知觉概念的重视,更早让世界认知的不是绘画,而是用刀刻出的母题图案,如莲花旋涡,这时,艺术更多侧重的是如何呈相的问题。西学东渐后,中国艺术感兴趣的光线与空气范畴,是西方起源时眼睛中的思想。宗教的需要,让流动的艺术,成为了艺术的故事,欣赏者可以从中得到感悟。而纹案艺术的起源,让中国艺术最早更关注刀法和线条,这些艺术的流动者,按贡布里希话说,一开始,便追求雅致和微妙。我认为这是不同哲学思考的结果。
讨论远古起源,对认知齐白石有重要意义。因为,艺术存在的重要功能是讲故事,古远艺术家早期流走的意义,是传播眼睛能看懂的意义,西方中世纪的宗教图画,东方的纹案,无一不是一代一代流走艺人用自我努力超越前辈的创意。
这些艺术流走的动因,是让人理解艺术的有趣性——故事性。
表现性就是把眼睛中的思想讲出来。
齐白石之所以强调“木匠性”,实质是关注两点东方艺术起源的重要特征:造型的刀法线条原则,表现的故事空间原则。用纹案平面空间图式,表现有艺术的故事,是白石老眼睛中不同于以往的思想。
联想艺术家年青的经历,湘雕刀艺,石鼓钟鼎,是其他艺术家很少的经历。白石正是看到中国艺术起源的深度,才有了哀年变法的气度。
《美的选择》认为,白石恪守,在西学东渐的五度变法空间的大背景中,是民族的气节与自信。他是用一样的不一样,创意传统的现代。
齐良迟《元曲三百首书画集·马致远[天净沙]》68×50cm(憨牛居藏珍)
我一直认为,作为国人,对自己艺术起源的认知还十分可怜。东西方不同的艺术取向,引发不同的欣赏兴趣。中国画的笔墨,西方的光影,肯定有不同的故事,在一个大的中国画变革中,齐白石为何恪守传统,自称老木匠,原因还是出在对欣赏兴趣的理解上。
艺术创意,若作为交流,且谋生,信息的欣赏度把握是逻辑的关键。这本质是经济的“需求认可度创意”。 按现代信息数理命题科学来说,就是公共评判的一致性。
白石看似布衣木匠,实则是最懂心理的大信息论家。
何以这样说,白石以艺谋生,蛮夷北漂,京圈难入,常叹,无知已。
这时,京圈最活跃的思潮,是文化守成主义,梁启超的影响力空前,比较沪派中国画被摧残的现实,京门尚显沉寂。民元前后,“四王传派”和“没落宫庭”重新活跃,临摹承古,多有知音。清中末,文趣在于考据,今看,实在是求索的悲惨。远离普众的士门高雅,真的无言生命。
在这堆大文人面前,木匠白石,被挤对一点也不意外。但“恪守”亦让白石不至于落臼沪门尴尬,起码,笔墨尚未寂落。
大总统徐世昌的“文治”政策,对死水起了一定活性,其创立的“中国画研究会”,以继先人之志为口号,让京门书画有了生存的空间。
这时书画时尚是鉴别家与收藏家,保存国粹、承传优秀,正是所长与抒发。清末考据学引发的冶学习性,对画坛影响颇深。左右话语的京门、海上、岭南三大派,代表人物,尤其京门,多为职权当身、门阀出仕,所以,文为茶友,书画其次,出言论据,落笔见史,金城代表,遗老为风,仕大夫的历史自像是主要名片。
考据与收藏,引发的欣赏,也是门内士者,卖者多为票友,并非画职,以玩为乐,与普通市场的交易期望机制完全不通。
这类古法写现今的路道,并没引发守成变革。木匠白石,此时并未去追求徐渭与八大,他反在深省木雕空间的故事性。为何游走艺术,在民间有生命力?艺术的故事空间,不能停留于鉴赏与收藏,古法当效,但要融入当今。
无出身、无士职、无圈捧的土木匠,只有骚辞楚音、湘雕刀篆,本钱就在地上摆着、蓝里放着。
真的,这至今仍是始于64年前新中国初立大宗美术研究的一大空白。
我近年深入楚辞,发现,屈子制歌与白石制画,有文类相通之处。以《九歌》为例,民调出于乡间,歌制成为仪典,取俗于士壞之中,成辞于歌谣之上,文章风骚,自屈子便形而上。这是前无古人。
白石制画,骚辞楚音,承自乡里,故事纹案,来源雕刀,石鼓钟鼎,自成金石,重要的是乡音唱弄里,小调鼓舞台,类似骚辞成仪典,《九歌》为民风,这是制俗成雅,同样前无古人。
我要说的,还是贡布里希对“艺术故事”流动性传播的信息交流学意义。
白石总言身出小木匠,可谁问,何成京门大巨匠?真的仅堵气士者大夫,不与文人为伍,其实,是刀锋金骨的“远在”艺术发生,让白石真真看到了作为西学东渐背景中,中国画的变革,不能只搬透视空气、水墨皴擦、走类素描的高光阴影的仿西之路!
中国笔墨自有民族底气,楚音骚辞源有民族精气,湘雕本刀刻有民族情气,游走故事本有民族生气,艺术有了精气神,成为信息流中时尚的故事,艺术家才有了自我,才有了赖以生存的空气、土壤、水份、养料,才可创意有生命力的艺术品。
世界美术史的西学东渐运动,国人多看重技法原则——怎样绘画。但游走艺术嬗变的故事,更关注作为观念的艺术。
这方面是我们重大的空缺,西学的院体艺术,或人文革命,人们更多地去理解达芳奇对空气中心透视的认知完结,但对中世纪后神权对人性统治的完结,却极少关注和探索。至今,国人尚无能被认可的权威著作。
《美的选择》指出,东渐的西学,真正革命的意义有三点:
1. 但丁在地狱给教皇设置了坐位,神权被请入地狱。
2. 达纷奇用普通的微笑替代圣母的天使,让远在天边的艺术,重回生活的平凡。
3. 人对主体的感受放射出艺术的光芒,人性的自然成为艺术灿烂的象征。
一句话:艺术取向是作为哲学的平凡。
建议有心的读者,重温一下我对古希腊由英雄期转向优雅期的艺术偏好的深刻变化,人性为什么在生活中更向往平凡的轻松——优美。
这恰恰成就了佛罗伦萨人文主义的梦想。
我一直敬崇美弟奇,他的伟大,不是造就了达芬奇,也不是卢浮宫,而是让人性的平凡,哲学为艺术的不平凡。
艺术方式的变革,是艺术观念变革的哲学取向,当观念不再受固有的陋习紮束时,作为艺术方式的不同以往,便横空出世。
遗憾地是,当下的艺术,更关注艺术方式的变化呈相,却极少走入但丁与美第奇的更深,无法理解,作为打破方式的方式,是怎样的一种引发方式变化的哲学。
联想上面提及的清末民初的重新关注“以经当歌”的范畴,应当明确,这是自俚曲舞台大众化后,艺术取向“平凡”的趋势。
显然,热闹在市井茶圈的“乐乎”,与笔有来历、墨有出处的“考据”,格格不入。
人心所向既为“道”的艺术本论,是不可阻挡的力量。
这时,
齐白石看到了什么?
我不敢说,老人家对东渐西学的革命真谛,有过文论掌击(末见史证),但在他的内深——艺术哲学处,肯定感知到了平凡中艺术的不平凡。
这就是白石木匠的认知,基此,他开始了不同于当世的变法、求生、得世。
一个湘潭的一个老木匠,用大红大墨,讲述了一个用“风骚”横空出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