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把流光换画禅 ——访“新文人画”画家戴雨樵

   文/刘粮库

戴雨樵，一个如诗如画的名字！

提起戴雨樵，耳边仿佛响起“千里横黛色，数峰出云间”（唐，王 维），“偶访野僧过射的，却冲微雨上樵风”（宋，陆游）这些唐宋名人诗句，脑海里似浮显一幅深山远野图景：山峦叠嶂，黛色如烟，细雨迷蒙之中，一个身穿蓑衣的樵夫若隐若现，遗世独立。

梅香

国人重名。有人说，姓名关乎人的精、气、神，能表达人的性格、爱好与追求。我对姓名学没有研究，也不相信姓名对人生有多大作用。但采访了戴雨樵，确有一种人如其名、名至实归之感。他，偏居夹江一隅，远离闹世喧嚣，心无旁骛，一心寄情笔墨，矢志艺苑探幽，犹如深山探宝的樵夫，在西蜀青山绿水之间游目骋怀，神游物外。他，在国画园地默默耕耘，执着追求，数十载寻寻觅觅，逢万难不离不弃，痴情于画，堪称至诚。“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孟子语）如今终获回报，探骊得珠。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画了几十年，总算发现了自己。”

论道图

文人画里一新枝

以风格论，戴雨樵的画当属新文人画一路。

文人画，泛指封建时代文人士大夫所作之画，以别于宫廷画师和民间画匠作品。文人画讲究绘画与文学、书法及篆刻艺术相结合，题材多为梅兰竹菊、高山渔隐之类，追求笔墨情趣，强调意境神韵。重在自娱，不计功利，不重具象，“达其性情形其哀乐”而已。历代文人画，对中国画的美学思想及技法发展都产生过较大影响。画家陈师曾（又名衡恪，著名历史学家陈寅恪之兄）说， “文人画之要素，第一人品，第二学问，第三才情，第四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盖艺术之为物，以人感人，以精神相应者也。有此感想，有此精神，然后能感人而能自感也。”此论甚为精当，影响颇广。

福

如何看待“新文人画”，由评论家、理论家们去争论。这不妨碍我们把戴雨樵的画归入“新文人画”范畴。“文人画有何奇哉？不过发挥其性灵与感想而已”（陈师曾语）。戴雨樵从小爱画，其历程大体可分三个阶段。30岁以前是打基础时期，水粉、油画、年画、连环画，山水花鸟人物无所不画，各种流派无所不学；30岁到50岁，即上世纪八十年代后的20年，为模仿和探索阶段，主攻传统文人画，包括工笔和写意；50岁之后，为逐步形成自己风格阶段，尽管仍在不懈探索，但近几年其作品个性鲜明并日臻成熟，应为业界公论。就 “发挥其性灵与感想”这一点而论，可以说戴雨樵已经达到相当高度。

对酒歌

初读戴雨樵的画，似与江南“新文人画派”暗合：追求淡雅逸趣之风，注重笔情墨韵，甚至在创作选题及人物造型上也多有相似，若仔细比较，却又发现两者相距甚远；一个充满了娟秀、雅丽、柔美的南方情调，一个却处处流露出巴蜀文化那种挚朴与清纯相间、古拙与浑厚互补的西部气质。

对酒歌

   戴雨樵画作中的人物，多为魏晋竹林七贤和陶潜、苏轼、米芾等唐宋高士。千百年来，描绘这些古代人物的作品多不胜数，但在戴雨樵笔下，却古意森然，雅趣横生，生动飘逸，令人过目难忘。而给我感觉最强烈的，则是其中透出的悠悠神韵和清逸恬淡、空灵超逸气象。你看那幅《寻梅图》，一梅、一鹤之间，一位历经人间世态炎凉的博雅高士，神态悠然自得地坐于石上，缓缓侧身回望，眼神平和、深邃，一副阅尽沧桑、参透人生的超然飘逸之态。人物脚后几笔勾勒的矮石占空间很小，却表示出野外环境，又支撑了人物的坐姿，体现出作者对空间布局经营的严谨精妙。整个画面，除了率意而书的提款，余皆留白，凸显了画面静谧、恬淡韵味，观之让人心静气爽，惬心畅神，心中块垒得到释放。我读戴雨樵的《观榴图》、《种蕉听雨》、《高士听竹图》、《君子四屏》等画作，特别是那幅被人称道、专文鉴赏的《竹林七贤》，都有这种感觉，凝视久之，似入空谷幽兰、虚静淳朴之境。不知其它观者感想如何，我看这些画，就想到了庄子、嵇康、陶渊明，联想到了物我关系、生命意义、永恒存在等“形而上”哲学问题。有人说，戴雨樵的画，似有一些禅意。这种感觉，大概就是所谓“言外之意”、“韵外之旨”。梁实秋先生说，“画的美妙处在于透过视觉而诉诸人的心灵。”戴雨樵作品，犹如无声之诗，可拨观者心灵之弦，引人悟画外之意，发思古之幽情，做心灵之对话，不也妙哉！

对酒当歌

戴雨樵的画作何以让人有如是感觉？我猜测，大概关键之点有二，第一，是他非常重视营造“气韵”。 “气韵”着，画之精、气、神也。历来国画大师无不在营造气韵方面见其所长，显其功力。戴雨樵近些年画作，确乎渐显生动，能达纸外之意，别有神韵。近两年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出版的《戴雨樵写意人物清赏》、《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出版的《戴雨樵作品集》画册中，就多显意境之美，少有描摹斧削之痕。仔细观赏之，不难感觉出他营造“气韵”方面苦心孤诣的努力，并已经步入“从形入而超越形”境界。一个身居县城的画家，苦苦追求几十年，达于此境，殊为不易。相信他会循此加快攀登，更上层楼。第二，是他的笔墨功力。笔墨乃国画点、线、面之载体， “墨法之妙，全从笔出” （黄宾虹语）。戴雨樵长期临摹八大山人、陈老莲、齐白石，在笔墨方面积累深厚，这是他能营造淡雅、简远意蕴的基础。他也善书，能写几种风格的字。2004年他创作的巨幅工笔长卷《嘉奖造纸图》，近百人物，各具形态，造纸的15道主要工序跃然纸上，其细微处丝丝见力，纤毫毕现。题款隶味十足不离法度，又独显个性，为画面增辉不少。他的画，用笔简练，柔中有钢，以至横涂竖抹皆成其趣。他有两幅花鸟小品，小鸟一侧一正，简单几笔，神态活现。我曾就戴雨樵的提款和画作笔墨特点讨教一位书家，他说，戴雨樵的字，不亚于一些书法家，与其画非常协调，在画家中，能达此境者，屈指可数。

种蕉听雨  68×68cm

苦把流光换画禅

在夹江，戴雨樵是知名画家，但他不善交际。当文化馆长长达30年，逢文化盛事，他不是组织者，就是被邀贵宾，可这些年全国闻名的流行歌手几次到办夹江演唱会，他都缺席未去，而关在屋里作画。在物欲横流的当今，戴雨樵何以淡泊至此？了解了它的成长过程，尤其是他不愿外道的心路历程，我才得到答案。

君子四屏  34×138cm

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戴雨樵家庭成分，一直是压在他心灵的重负。父母都是教师，能写会画，常为学校写标语，办板报，做宣传画。家庭环境的浸润，耳濡目染，戴雨樵从小就爱写字画画，久之能写得一手好宋体字，按说，这值得他骄傲。可是11岁那年，他根据当时流行话语写了一篇作文后，他才知道自己与别家孩子不一样。作文中，他模仿课文，编写了父母如何受富人剥削压迫，痛恨万恶的旧社会。没想到第二天老师把他叫到一边，疾声厉色地训斥说，你怎么能这样写！你知不知道你是地主家庭，是剥削人的！一番话，如严冬里的冷水，浇得他透心凉！在那个时代，11岁就被打入另册，被视为异类，情何以堪!

君子四屏  34×138cm

酷爱美术的他，30岁之前一直无缘进入艺术院校，当兵、提干也屡遭挫折。当知青时遇征兵机会，体检也过了关，接兵排长看上了戴雨樵的字画特长，一定要他，可费尽周折，武装部就是不放！1977年恢复高考，他以高分报考西南美院，已参加体检，爱惜人才苗子的美院院长亲自打电话询问情况，硬是没能录取！ 中学毕业的戴雨樵下乡三年后，在中学教书，毕竟没有文凭，他倍感压力，教书的第三年，川师大函授办招生，他硬着头皮报考，四门课皆过关，到录取时，他怕再次受辱，思前想后还是主动放弃了。不难设想，如此困境，百般磨砺，对于一个求知心切、嗷嗷待哺的青年，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为排遣情绪，戴雨樵只有回到书画。唯有书画，他的心灵才得以寄托，情绪得以宣泄，郁闷之气为之化解。

因为书画，他被调到县文教局招生办，局长喜欢他的书画，用起来得心应手，1980年，把他调到文化馆。两年后，在全社会渐成高烧之势的文凭热中，戴雨樵终于进入了中央电大大专班。

你是怎么爱上古典人物画的？我问。

他说，80年代以前，我虽然酷爱绘画，但没求过师，无人指点，什么都画，其实是懵懵懂懂乱闯，看不清自己。80年代初，一次看江浙画家王孟奇的画展，眼前一亮，嗨！人物可以这样画！那画风与我心境很合，有一种被震撼、唤醒的感觉，产生了心灵共鸣。后来看风格近似的南京画家徐乐乐的画，也有同感，更燃起了激情。模仿了一段，又感觉困惑，便逐步探根求源，从齐白石上溯到陈老莲、八大山人。

]高士听竹图68×68cm

戴雨樵的古典人物画道路当然很不平坦。到一定水平，最难的是突破自己，有想法，却落实不到笔墨，看懂别人不易，突破自己尤难。难关不克成苦闷。谈及解惑之道，没拜过名师的他，逐步自己找到了应对三策：一是放一放。与其憋闷，不如放松一下，等待一段。譬如练基本功，品赏别人的作品，分散压力，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在放松身心中去积累。二是多与人交流，虚心求教别人，倾听他人的体会、感悟。有时，或许能从别人的一句话中得到启发。三是多读经典，在不断充实自己过程中提高“悟”性。唐代画家张璪有名言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造化”指大自然，“心源”指内心感悟。心源需要滋养。

在历练之路上，戴雨樵的心境逐步归于平静。静到什么程度？他的一句话让我吃了一惊：我曾经两个月没下过楼！

秋露 43×69cm

戴雨樵认为，历史上的文人，画诗书画印一体，论学养才情，自己远远没那么深厚。老实说，当今画坛热闹走红的许多画家，也是，毕竟时代不同了。不过，这无妨从艺术思想、绘画技巧方面探索新路。他说，我现在的画，作为一种样式，就是想表达自己心境。

我衷心祝福戴雨樵攀上新的艺术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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