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国笔墨触摸女人体

        十三年前，我在《视错觉》一书中，提出了这样一个命题：中国画要成为立言世界的学科，必须面对六大基本范畴，并求出属于自己的科学解，即 边线、比例、阴影、色彩、空间、好形。

     今天，与《中国美网》廖峰总闲聊时，谈到了这一点。我举了一个例子，“当中国笔墨触摸女人体”时，会发生什么？ 一下子，有了兴趣，廖兄约我写篇文。这，实在为难。当时几十万字的想法，要用一文说明，真没这本事。只能勉应提出问题。 客观地讲，人体画是中国至今仍无法与西方谈经辩道的所短。就是说，中国笔墨至今仍无力用科学去触摸女人体。

     为了立书，我探讨了二十年。但要真实理解，先须理解人体摄影和绘画中的光感与几何。

逆光印象·攀牙湾日出的华尔兹——人体本质上是光感空间中的一种分离结构

芭蕾人体——光聚集投射时的球状灰度分布

黄依然、陈雨光《女人体·定向与或缺的张力》

       由于人体对艺术创意的要求是至高至难，中国画最大的尴尬就是如何面对，尤其是女人体。当我们用一个平面，表现人体时，实际上要受到三方面的约束：一是作为边框的垂平限线。二是作为立体的镜象。三是作为定向的投影。

 黑龙江 美协副主席 哈师大教授、博士生导师 宫建华《泳》80×80cm（憨牛居藏珍）

       这三点涉及的问题非常深广，不言明，无以论及人体绘画。

      对于笫一点，垂平限线，在古希腊人眼中，是一个“窗”的概念，即“可察觉光线作用的绘画法则”。投射光的窗，使人体，生发于酒神狅热对光明崇高与静穆永恒的向往，文艺复兴更加重了人性的反思。但在国人眼中，垂平限线反而是“纸”外的无限空间，人体并没有被光聚集，仅是察觉不到光线作用绘画法则的框外文章；并且，具有学科设立意义的人体画教科书，不过是改革开放后的舶来品。国人没有人体的酒神文化历史积淀，最多是从性与美的想象，从造型的调子基础，审视人体，特别是女人体。

中国美协会员 李金生、陈雨光《生命之海》66×95cm（憨牛居藏珍）

       对于笫二点，二度中呈相三度的空间发现，基础于作为线调的球状灰度分布，由此，镜象的高光与阴影——透视再现的镜象，成为西方艺术探索的科学轨迹。实际上，这应是人类的基本特性，因为最基本的事实是，离开光感与几何结构，人的双眼将看不明任何图像。我不知，为何至今的绝大多数的所谓研究都会偏离这一基本事实——没有人的眼睛能离开光感、几何、透视，不同的只是看的方法。正源于这一无知，我国人体画学习，从一开始走的即是在宣纸上用皴法画调子的西方之路，极少有人在想属于自己的看的方法。结果至今也没有能立自家之言的教科书。

第八届全国美展优秀作品获奖画家 周宝军《元曲三百首书画集·【阿鲁威[蟾宫曲·山鬼】》92×69cm（憨牛居藏珍）

 第八届全国美展优秀作品获奖画家 周宝军《元曲三百首书画集·钟嗣成【风花雪月·】》69×68cm（憨牛居藏珍）

       第三点的关键，是静止的模特与运动的眼睛——扑捉地平线与倾斜角的透视缩短，尤其是深度空间取向。现实静止模特在镜中的呈相，本质是运动的变形与扭曲，同样是女性曲线美感部的五官、乳房、臀部、三围、比例，经透视缩短，即使同位定向，眼睛的运动感也全然不同。我发现的重要原理是：再现是光感与几何在眼睛运动时的透视表现。这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个哲学心理学命题。遗憾地是，在大学的讲堂上，对于中国人体画，透视深度的空间构架，扑捉艺术的瞬间与运动，至今仍然或缺能言声自家之立的教科书。

 中国美协会员 杜树森《春元阖家图》82×130cm（憨牛居藏珍）

       这种三无言的现实尴尬就在于此。进一步看人体创意的要义。你要表现的，是你在审视图象时，性情范畴对美的理解力。显然，创意的内深，还藏印着模板的观照。这个模板就是素描体系。这是一个西学东渐的美术实践， 用拿来主义充实人体球面的不足，起历史决定作用的是切斯恰科夫素描教程体系的确立。

 中国美协会员 杜树森《元曲三百首书画集·马致远【四块玉】》88×69cm（憨牛居藏珍）

杜树森《元曲三百首书画集·阿鲁威【蟾宫曲·山鬼】》87×66cm（憨牛居藏珍）

牡丹江市美协常务副主席 吴耀伟《驿站》180×139cm（憨牛居藏珍）

牡丹江市美协常务副主席 吴耀伟《女人体》74×84cm（憨牛居藏珍）

      谁也无法摆脱对美的这种认知过程。于是，在人体面前，出现了一个非常高难的学术门槛：你用什么方法来表现你想表现的人体美? 注意，这是作为视觉艺术的科学问题。作为知觉的艺术，特别是作为视知觉的艺术 ，肯定需要一种能在平面中有效表现立体变化的特殊的视知觉科学方法论。

      中国画笔墨的尴尬，又在于此。当笔墨面对一个优雅的女人体时，千万不要离开鲜活胴体，而去空谈娇柔、丰满、圆润、滑艳，更不要空谈不属于视觉的话语。而是要用笔墨，去把美的镜象呈相为不受模板约束的性情范畴——中国气度。我的实验就从这里开始。

黄依然、陈雨光《空间构造：边线分离、色阶分层与递阶拼贴·梦幻春元》

      首先，笔墨肯定可以表现人休球面的复杂分布。因为它有宣纸的可宣染性。这就解决了用查觉不到光线作用绘画法则呈相立体球变的难题，即不用调子，而用层级宣染来产生球状的类光影分布。1850年，革命的塞尚都能用明暗空间反思深度空间，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进行反思的反思。

陈雨光《垂平线与倾斜、或缺与扭曲·梦幻春元》

       二是保留边际线的点线面轮廓。大画感仍为递阶重迭平涂。而边际线结构的极度扭曲与变形，有效呈相了框内女性的曲线美，并由此生发因或缺而补完的向外张力。

陈雨光《水墨遐想·美的轮廓》

      三是笔墨在不同空间层级的挥洒，不仅最大程度度发挥了中国笔墨龙飞凤舞的呈相特长，亦用复杂多变的人体多维三角曲线结构，表现出特位定向时的倾斜、对称、或缺、平衡与层级。

黄依然、陈雨光《垂线、平线、立体光影空间中的女人体·-梦幻春元》

黄依然、陈雨光《双垂线中的平衡·梦幻春元》

       进一步强调的是，我对中国画笔墨情绪的评价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中国笔墨讲究成竹于胸，依气而就，有足够的挥洒空间。可人体镜象空间是不充许挥洒的，更不能任凭情绪。科学需要的是简化与构图。拿现今极少有人能真正理解的马蒂斯与毕加索为例，他们的革命，都经历了极为艰苦的历程，看似率真简单，实则复杂极致。再如凡高的取向科学，莫奈追求超相机真实，都是对构图的无比敬畏。院体派大师安格尔，为了《泉》，可以苦思四十年。反观笔墨情绪，真是少了深思，多了率意。以致术技有声，学科无言。这本身就是悲哀。再以速线率意见长的黄胄为例，在人物面前也是自感力不从心，小心敬畏，为了《洪荒风雪》数十易其稿，尚且概叹笔墨要精准真难呀！

  所以，除了探索，只有探索。我们没有一点点骄傲的本钱。

黄依然、陈雨光《缩短与扭曲·吻》

      探索的实践告知，用真实人体定向写生式的透视缩短所产生的中国笔墨冲击力，会逐步形成可以自声的冲击力。这是信念。

黄依然、陈雨光《重迭拼贴空间中的透视缩短·梦幻春元》

      当然，平面平涂的传统，也是极有表现力的方法论。我们以著名画家陈斌的获奖作品 《红地毯》为例：

 中国美协会员 陈斌《红地毯》38×43cm（憨牛居藏珍）

       我专把此画还原为纯调子，以理解一位艺术家，在用点、线、面触摸人体时，到底在怎样思考。我曾言评陈斌兄为"龙飞凤舞"，但是，我并不认为他率意，他情绪，他是浪漫的严谨，是结构——-龙飞凤舞是整体创意的结构，是简化与构图。

      写到这，我想问：好美呀！女人体！为什么总离我们那么远？到底用什么科学方法才能触摸？

      是的，不是中国画无表现人体美的科学，而是还没有发现如何去科学的表现。特别是在目今，阿恩海姆十分鄙视的空头理论仍甚嚣尘上，这些人用离开人体知觉的非绘画的莫名其妙干扰视线，试图把艺术引入肮脏的“钱坑”。

     所以，真正的艺术应沉入，象吴文俊大师那样，沉下去，在中国的智慧中发现中国的美。

       作者：陈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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