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一个瑰丽的奇谲的花鸟世界 ——初观郑瑰玺的花鸟画

■ 孙  克/文

年画家郑瑰玺是我近年认识的花鸟画家中很富个性和创造力的一位，1993年他在北京画院师从彭培泉学习花鸟画，受益颇丰。彭培泉的花鸟画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蜚声画界，以不落前人窠臼、不傍人门户、敢出新意而为大家瞩目，但其人极诚朴、忠厚、谦和而不善言辞，不少画家曾得其教益是有目共睹的。郑瑰玺在北京学习时我偶尔见面，觉得如其导师一样是老实人。不久前读他近作，无独有偶地发现，他比乃师更为大胆，在花鸟画领域中作了更多试验与探索。仔细研读玩味，我从中得到不少启发。

花鸟画是中国画家的独特创造，在古代被称为“写生”，但又不同于欧洲人的“写生”。欧洲人常把采来的花束或猎得的鸟摆在画室中写真，所以常称之为“静物”，画得好的也不乏大家。与之不同的是中国人把鲜活的花与鸟按照其自然的生存状态画下来。

 也许，这种表达和谐的生态当然有更大的难度，但这对于深信“天人合一”的中国人来说，似乎是一种别无选择的事情，否则我们无法解释何以花鸟单独成科之后千余年间一直会沿此路径走下来。其间也并非没有足资借鉴的欧式画法，如郎世宁画的静物——物瓶花鸟，虽流传下来却对中国花鸟殊少影响。

由于文人画的深入发展，画家有更多寄意遣兴和诗情墨趣的刻意追求，乃至愈趋愈远，使这种本来充满自然生趣的艺术样式，竟能成为文人画家借以抒发个人心境情感甚或以笔墨寄托兴趣的媒体形式了。花鸟画由写意而至大写意，由晚明经清代至20世纪以吴昌硕、齐白石为主要代表，确是达到了高峰。

当然，这百年中，花鸟画也有复兴之努力并取得成绩，但是花鸟画艺术的面目图式，总是改变不大。因为在古代农耕社会里，生产关系、生产力和人们的生活方式在“天不变通亦不变”的口号下改变缓慢。绘画上强调传承远过于新变，花鸟画的改变是很小的。建国后的文艺发展政策，主张为社会主义服务，提倡社会主义时代精神，强调题材内容和思想性，改变最快的是人物画，其次是山水画，而花鸟画改变最难。事实上，当时在普遍的左的思潮笼罩下，人文创造精神的自由度是很有限的，可以说极少有人敢越雷池一步。这种状态直到20世纪80年代以后方逐渐被打破，各个画种都在变化，花鸟画也不例外，这符合人民对审美要求的提高，90年代以来，这一进程在加快。

郑瑰玺的花鸟画创作就是在这一宽松的、自由的、人文创造的大环境中，得以产生并逐步完善的。改革开放的步伐不断加快，带给人们的是审美宽容度的加大，某些具有实验和前卫性的作品在过去可能被说为“异端”，如今已是司空见惯。或者说，人们过去常常从这些带有实验性质的作品中看到它的不足或失败的负面，而现在则更多看到它进取与希望的正面，从而使我们心胸与眼界更开阔。

 由此也决定我们的道路会更为通畅，人才会更多地涌现。

郑瑰玺的花鸟令人注目之处在于他出人意外地营造了一个个客观与主观、传统与现代、写实与抽象、真境与幻境相互交融或穿插组合的画境。这些作品令观者神游其间产生不同的感觉，他的画有鸟语花香的明媚之境，也有植物丰茂的鸟兽共处之境，还有绿阴融融、光影迷离的梦幻之境，故有人评论说，看了他的画会引起对环境遭破坏的忧思和对未来绿色的世界的憧憬。应该说，这是郑瑰玺在意境创造上的成功，这也是中国花鸟画所蕴涵的人与自然亲合一体、人对自然生命的关怀的传统文化精神，在当代人的理念意识下的新体现，它较之原有花鸟画的传统表达形式具有更强的感染力。

郑瑰玺的花鸟技巧源于传统的工笔花鸟画，在他大多作品中可以观到传统的花鸟技巧，如勾勒的线形和着色的方法，但他大胆之处在于驾驭水墨的意识，敢于用水墨反映出不同的空间环境和情调意境，其次是对自然的客观物象进行综合处理的手法，第三是通过时空倒错的荒诞化处理的主观意识，第四是他的大花鸟画意识，其花鸟与山水融合，这一切令他的作品具有一种大胆的现代状态的突破感，这些都在他的作品中以或单纯的、或交替的、或重叠的状态出现着。

我很欣赏他以神农架为题材的作品，《神农秋韵》画的上半部是一件典型的花鸟画：四只小鸟栖息在树阴掩映的花草丛中，背景一道明亮光线衬出很有表现力的小鸟的身影。画的中部是一片水塘，画面下部由夸张繁复的树枝、花叶突兀的造型使画面有一种新异感，它以秋色为主调的画面与山水画相结合，在协调中求变化。另一幅《草木依然青葱》图，作者用轻松愉快的笔法写出了两只神采奕奕的孔雀，画面上静的和动的鸟，还有右上角梦幻般的游鱼。这是作者讲述的一个奇异的故事：虚构的故事由于具体的生动的细节而使听众受到催眠。类似的作品还有《有星光的夜》，画上的幽深的树林和几只未眠的小鸟组合在一个画面上，是夜色中森林里发生的童话剧。当然，他也另有一些较单纯的花鸟作品，如《峡江渔歌》画上一群鱼鹰休憩在江滩边的树阴中，这大约是画家少年时在家乡常见的情景，真实具体，虽然调子稍觉沉重，但那黑底上反射出石青石绿的色块点却如宝石般发出幽幽的光，很有感染力。

郑瑰玺是一位很有才华与创造力的青年画家，在他的艺术追求中少有那些常规的从众的意识而更多独特大胆而非凡的画面。我想这样的艺术性的养成，大约是和他自幼生长的环境有关。我从地图上找到他的家乡技江在宜昌和荆州间的长江南岸，那块地方自古属于楚文化的发源地，或许三闾大夫当年那些充满美丽奇伟的花卉异草的浪漫主义诗歌，那些言辞瑰伟神游八荒的宏篇，充满了想象和浓烈的情怀，应该就是在这片大地上自然风俗民情的沃土中孕育出来。

 这是一种不绝如缕的美的精神与诗的灵魂和神秘的象征，它们在民间从未间断地流传着，在民间音乐戏曲里，在民间婚丧典礼的老形式中，在世代相传的事故中，民族的精神气质代代的传下来，如同他们血液中的基因密码一样难以改变。

对于一个年轻的画家来说，有了自己的风格语言是很难得的，这便意味着和其他人的面貌拉开了距离，应该讲郑瑰玺已经有了斐然可观的成绩。但是创新之途常常是充满艰辛和荆棘，要达到最终成功之顶，还要经过更为艰苦卓绝的努力。因为成功的真义在于主观的认识的正确性与锲而不舍的努力，但又需要与客观事物发展的规律包括艺术的客观审美规律、人民大众的历史性的审美选择的客观规律这二者的吻合，这又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得出最终结论的事，它要有较长时间的考证与检验。也就是说，每一种艺术作品都会在不断流动的生活长河中受到冲刷和考验，好的艺术品最终会长存。郑瑰玺的花鸟画已经显露出相当强烈的创造性的才华与魅力，在青年画家群中必将脱颖而出，我期待他以更大的努力创作出更好的出色的作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