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古柏两种情

 每到一地，我都特别留心古树，当然，也包括一般概念的老树。因为，树一老就有姿态，就入画，就有灵性，就有故事。

  最近，我怀着敬畏之心到山东泰安，因为那里有泰山。泰山在中国人心中无疑是圣山，且不说那“五岳独尊”的镌刻，就是孔夫子那一句“登泰山而小天下”也会让所有人肃然起敬。虽然泰山的海拔高度才一千五百多米，但它的心理高度却是“昂头天外”。

  我不想讲登山的故事，更不想讲因为登山而感叹人生的哲学。

  只想说说泰山岱庙的古柏。因为不久前我刚去了剑阁“拦马墙”，领略了剑门蜀道的古柏，那是绵延数十公里被统称为“翠云廊”其中的一段。所以我对泰山岱庙的古柏与蜀道古柏从仪态到精神产生的强烈对比印象殊为深刻。

  一般说来，古柏总是和寺院联系在一起的，像四川的剑门蜀道在野外保存了近万株古柏，已经堪称世界奇观。寺院能够保存古柏，可以理解，因为在中国人心中，寺院是神的居所，古 柏也是神。四川的剑门蜀道遍植古柏，民间称“皇柏”，也就是“国家的”意思，如“皇粮”云云。也叫“张飞柏”，相传张飞驻守蜀国阆中时号召老百姓种植的，这也是民间对三国英雄敬仰而留下的念想。1986年我陪同王朝闻先生到梓潼、剑阁、广元考察，在参观“翠云廊”时，剑阁县文教局长说：据县志记载·历朝历代新旧地方官交接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现场清点古柏。可见“名术古树”在国人心中从来是心存敬畏的，保护措施历时一两千年都是周密而有效的。中国老百姓是“万物有灵论”的信仰者·树一老就是神，所以，至令还没有听说老百姓敢破坏古柏的案例。如果不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修建川陕公路，“政府行为”损毁了一批古拍，令天的“翠云廊”会更加连贯和壮观。

  寺院与古柏的联系，最广为流传的句子要算杜甫吟咏成都武侯嗣的“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了。最古老的柏树可能要算河南登封嵩阳书院的古柏，据说已有4500岁。我拜谒过的山西晋祠的周柏，也有2900年的历史，尽管已经侧伏，仍然表现出卧龙威仪。然而，寺院古柏最让我肃然起敬的要算泰山岱庙的“汉柏”，因为在精神上，它已经是泰山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我生话过的西昌，泸山上光福寺庙门前也有两株汉柏。在我的印象中，由于光福寺的简陋，汉柏也显得老态而寒酸。泰山贷庙的古柏不一样，有阅尽人间沧桑的威严感，所有到泰山岱庙的人都会怀着敬畏之心去瞻仰它，井肃穆地与它合影。我真不知道，是寺院的品级映衬了古柏神威，还是古柏阐释了寺院的历史，抑或两者互为依存。由于寺院的香火与钟磬千年相伴，使古柏成了神，挺然巍然。至少中国老百姓是这样认为的，他们说“山有山神，树有树神”。因为，同样是古柏，四川剑门蜀道“皇柏”就不—样，少了神仪，多了野趣。千百年来，没有人供奉，餐风饮露，练就铁骨铮铮，反倒更加亲民，给路人庇荫。“拦马墙”地名的由来，就是修建古蜀遭时在坡陡的弯道处给商旅和路人用巨石砌就的护栏。今天“拦马墙”的古柏仍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也是在“拦马墙”我才体会到杜甫使用“柏森森”一词的准确意义。泰山岱庙的古柏犹如铁打铜铸，象征性的枝叶点缀而写意，怎么也和“森森”联系不起来。也许北地干燥又多风霜冰雪之虐，铸就了刚毅的性格，不同于南方水土温润，使古柏也郁郁森森而亲民：但我更愿意认为北地古柏由于庙堂供奉而形成与人的距离感：蜀道古拍野外生存形成与人的亲合力。就看四川“翠云廊”给古柏的命名如“鸳鸯树”、“姊妹树’、“罗汉树”、”望乡树”、“怀胎柏”、“帅大柏”云云就有很强的民间性，即便是传说中阿斗亡国途中避雨的“阿斗柏‘．也属民间传说。

   我谈不上更喜败寺院古柏还是蜀道山野古柏，因为我一向敬畏“古树名木”，不是给自己贴时尚的环保概念，而是一种农民式的朴素而传统的信仰。

    2010.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