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绘老成都十二月市

画/魏明阳    文/唐文栋

序

     从唐代开始，成都每个月都会在当时最繁华的大慈寺一带，举行类似于现在商品交易博览会的集会。到了宋代，这种交易会形成了“十二月市”的固定叫法。这时的夜市和各种专门市场比唐朝更加兴盛，并逐步形成了成都历史上著名的“十二月市”。

     北宋赵汴在《成都古今集记》中明确记载了“成都十二月市”:“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这些定期的集会不仅丰富了成都本地人的生活，更吸引着全国各地的商贾前来营生。

一月灯市

    一月灯市，绝对是锦城最为道地的一杆民俗大旗。
    上至达贵人，下到普罗大众，参与者之众，往往出乎主事者的意料。摩肩接踵凑热闹是表，点起脚尖赏灯和吃酸辣粉才是灯市的本底。每年农历一月，青羊宫内外的市声鼎沸就是“来了都成”营销策划案例的金品牌。
    连我这种区市县乡坝头的费头子都来挤过多回“灯如昼”，其情其景，其味其道，迹如画家笔下松紧自由的线条，幽默风趣的人物表达带给我们诸多的艺术想象一样愉悦轻快。
    阅读此图，我真想栽回民国，我想找寻我的青梅与竹马，在灯市上。

二月花市

    打马锦城西，被陆游先生所激赏的是少城一带的梅，他先生的把盏吟咏已成风雅。
二月龙抬头，花市即人事，讨个头彩，春光灿烂猪八戒，人喜神欢，多么美好。
    我不买花，花却在摊位上尽展着风姿，但花与人面皆不约而同入我眼，好一个逛字了得！
    魏老师此作团形构图，既突显花市的一个闹字，又暗合成都人悠哉游哉的慵懒，更爱打佣堂的好奇。明阳先生笔下，颇有几分《家》的况味，看似简静、流美的用线，恰好传递了二月春的情调。
    花市“盛大”，熏风醉人。

三月蚕市

    大抵锦里的蚕市，离不开名扬天下的“蜀绣”。
浣花溪，成都人习惯呼着款花溪，绣娘们淘洗蜀绣过的溪水颜色，比肩“薛涛笺”。他日，翠娥们的裙裾“丝般柔滑”。
    回到蚕市，来自于遂宁、南充的蚕茧均为一级，临邛桑园场的蚕茧系极品，其他产地一录塌价。
    为什么？民国时期，春熙路上最大的绸缎庄“福兴隆”（门面房十三间）老板张福兴发话了，就重，大家下市吧。
    成都几十家蚕丝老板们都点头称是，下市，打道回府。
    明天开始抽丝剥茧，制成成品。
    注：民国时期的张福兴系邛崃南街人。现南街新华文轩书店，民国时期就叫“福兴隆”，系在邛开设的绸缎庄分店。
    再注：春熙路今天对过街道，至今仍保留“三月蚕市”张福兴的“福兴隆”名号，叫“福兴街”。

四月锦市

      锦市，远到文君，那是汉服时尚的代言人，风向标。后有花蕊夫人，芙蓉国里尽朝辉，婵娟下凡。再有薛涛的风雅，洗衣（浣溪沙）都有香艳故事，薄纱令人眼晕，更有薄情郎君打个照面就不见面了。
      民国时期，洋盘摩登的调调从阿拉上海袭来，比衣服短没袖子的旗袍因之沿袭而下，多少惊艳被一再打望，裙摆上都是媚眼，满是问号。
      如此这般，锦市在华西坝上不热闹才怪！

五月扇市

     五月扇市，现在而今眼目下，已不多见，但往日风雅，这成都扇市，那感情是可圈可点的。
    姓拿来（蒲扇）凉快；先生拿来（隆昌的）把玩；提笼架鸟的公子哥儿，扇子就是用来吆五喝六，格老子的提劲打靶，指指戳戳的，一把扇子就将江湖儿女小心隔离开来。
    扇市卖的是荷风朗月，成都——你龟儿子的再闷热，有我在，小心你娃的门牙，树子底子荫倒凉快去！
     回说明阳先生的这幅人物肖像画“最江湖”！
     市井味超纯正。我喜欢他多年沉淀下来的“速写”式抒情的刷笔，既有宽窄巷子里抵弄倒拐的况味，更有道地的川西民俗风情画卷之感。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艺术的个性表达，拿捏全凭画家的二度创作，人物的聚散、团结，在构成求新中落墨，却极见活生生的家长里短，张三李四的影子以及成都市井的原汁原味。
     热中，有画家的冷眼！这扇市的清凉，读来快哉有风！

六月香市

     溽暑令人困倦，蝉燥让人心烦，此间唯有蜀风演变而来的风俗——六月香市的红火，一准是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们的最爱了，既驱蚊，又可馨香一夏，走：上劝业场。
     奶奶与祖父成家于1941年，她嫁入唐嫁的陪嫁之物漆器捧盒被我小心珍藏至今。若轻启，第一层粉盒依旧精雅，第二层银簪虽略泛黄，但种类之多令人玄目，第三层木梳、篦子穿过光阴的手，皆灿然夺目……想必民国时期的女子们“对镜贴花黄”的张望，小心思早已和盘托出。
      面对炎夏，薄衫短袖可透凉风，但微汗总是令人不快的。扑上几缕香粉，洒上几滴夜来香，突破沉闷的空气和心情，小清新在市俗中立马脱俗，小浪漫就是暗香的残留。
     人群中为多看你一眼的，恐怕就该是这浮动的、淡淡的芬芳了。

七月宝市

    成都虽不能与六朝古都的“金粉世家”相媲美，但古蜀文明极为久远（三星堆、金沙、宝墩、高山）就是明证。
    抗战八年，江浙、京片、扬片皆入蜀避乱，多少“宝物”随人流，疯涌而入。
   成都再次成为中华文明的交汇口，皮箱中除了宋版书之外，大抵袍去金银细软，感情各种宝物就开始拼多多了。
    日子艰难，总有快要断炊的那一刻，只有用字画、梅瓶兑换疯涨的金元券了。
    你看、劝业场、青羊宫的地摊上，那感情都是宝啊！若借我一双慧眼，淘宝那个又不会呢？

八月桂市

    金桂飘香，灿若云霞，那感情是形而上的。
   成都人过日子，既慵懒散淡，更会打尖垫底。这么好的“馨香四溢”，除了嗅觉体悟之外，必必子要求转化为口腹之乐才对头。
   “耀华”的金字招牌堪比“冠生园”，一口桂香就是乡愁；再一口桂花酥，既舒心，更胃连故乡。
   当然，我们这些“酒疯子”，还是很欢喜吴刚兄的，届时，待他仁兄捧出秘制的“桂花酒”，等我们几爷子品鉴后，除多了几分晓风残月的诗意外，酒醉心明白里嫦娥飘飘欲仙的感觉，那才是“八月桂市”的最好注解。

九月药市

    成都药市的主角大多数是邛崃人，为啥？
   中华传统中医的最后一个流派“火神派”的主师爷郑钦安就是邛崃人，清末他老人家正在成都的“钦安堂”坐诊行医，是乃仁术也。
   郑老师虽名扬四海，但你仁兄看病出来，拿药单去中药店取药时，药材道地才能药到病除，合适不？
   不怕，有行走在“茶马古道”上的众多行商与脚夫为你采购，各地道地的中草药而归，再齐聚于斯成市。
   你若去药市闲逛，此间耳熟能详的药名就是别样的诗意，绝对能聊补和涨知识。
   附临邛民国才女周澹秋先生的《沁园春》：
   “天色阴沉，防风入户，百纸糊窗。感单身独活，杯斟竹叶，当归佛国，天竺途长。三 月春归，杜鹃啼唤，花谢花飞惹肠断。屈指算，喜菖蒲节近，早制荷裳。
   南星快至吾乡，把莲社重开聚一堂。命勾藤挂月，玄湖放槕，高歌神曲，畅饮雄黄。   早遣寄奴，车前迎候，代余伏首问安康。穿山径，纵苍苔滑石，熟地无妨。”
    药市盛大非盛宴，婆心一片方才是慈航。

十月酒市

   探源追寻，民国时期成都的“十月酒市”应是如今成都市“糖酒春交会”的前身。
   成都酒市一开，我们这些“酒疯子”是举双手双脚欢迎与赞成的。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举杯便忘记自己姓氏名谁，醉在“香酒邻”，醉在“文君酒肆”，醉在“努力餐”，记忆中，酒卮里好像“翠娥争劝的都是临邛酒，都是临邛酒”。
   还是来说生意，在商言商。
   临邛“大全烧坊”的总代理商董老太爷发话了：“今年子高档冷气酒，封坛大曲，多整几十坛去成都劝业场，至于价格嘛袖子头说。明天我先座黄包车去成都，送酒的老李上下船，都给我小心点子。”
   来自于绵竹的“剑南烧春”，同样提前出发，李老板今年发飚，要亲自押车。
   江津白酒宋老板霸气豪横，发誓今年必须占领成都的二级市场。高档，我们虽整不过刘湘主席点赞过的“赛茅台”，不信中档酒，我们拿不下《华阳国志》终端的代理权。
   泸州老窖、五粮液的摊位不愁买主，大老板们集体慢条斯理，“慌什么，有啥慌的。格老子的，我们是名门之秀！”
   临邛“积成烧坊”李老板、“品成烧坊”周老板今年准备再接再厉，他们的原窝子老酒，已经被劝业场授牌。
   桑园“兰烧坊”、东门渔桥“兰氏烧坊”的“过油大曲”正在抢滩成都的各大餐饮，味道太巴适了………

十一月梅市

   中国各地都说自己的梅花好看，但真正能被普罗大众认可，且称“市”以及成“市”的鼻祖的恐只有成都了。
   浪，究竟是谁助推的呢？陆放翁三。
   你看他老先生，还嫌成都市区头的梅市不够“盛大”，看完“盛景”后，一个人又悄悄咪咪打马到郊外来赏梅，并写下绝句
   “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
   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
   文革后期，我随父母来过成都。光怪陆离的大城市留给我其中一幕，竟然仍有人推着自行车沿街售卖梅花。
   想必，这一情节暗合人们内心深处对春天的某种企盼，亦如何多苓先生的名作《春风已经苏醒》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吧。

十二月桃符市

   春联绝对发端于成都。
   五代后蜀主孟昶在归宋前一年除夕，令学士辛寅逊题桃符于门寝门，昶嫌老亲同志词语欠佳，遂自题云：“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至此，“中国文学园地一朵别致的小花”被融媒体整合，助推到了全世界。
   清末，大书法家何绍基为四川学政，曾为草堂撰写过一联，语惊四座，联曰：“锦水春风公占却，草堂人日我归来。”书法家还亲自赠送巴适得板。
   清末民国时期，双流“刘氏三杰”名扬天下，求书春联者众。当然“五老七贤们”也非等闲之辈，加内江公孙长子、曾墨躬牛轰轰哦！
   有碑入行草书的、有雄浑遒劲的，有金石味特浓的、有秀媚静雅的……
   一幅幅“红对”张贴而出的背后，绝对是成都文化人的自信。想必，因之而引来的，诸多真心的喝采以及啧啧的赞叹之声，定会越过光阴的故事，蝶变幻化为可以赓续传承的文脉。

【 作 者 简 介 】

1954年生，四川邛崃人。现为成都画院专职画家，成都画院艺委会委员，国家二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四川中国画学会理事，四川美协人物画专委会委员，四川省政协书画研究院人物画专业委员会委员。擅长中国人物画、连环画创作。自20世纪80年代起至今，作品曾入选第九届、第十届、第十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等重大展事，数十件作品参加省、市级美展，国内专业美术刊物发表中国画作品数百件，国内美术出版社出版连环画、插图作品数十册计二千余幅。

唐文栋

四川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文化志愿者协会会贡、成都市作协会员、邛崃市作协原秘书长、邛崃市市民文化学校教师。

2013年、2015年两度荣获成都市委宣传部与市文化局共同表彰的唯一名成都市文化系统全市“十大优秀教师”，《成都日报》曾有专版介绍。

荣获2016年度四川省与成都市“十大文化志愿者”。

荣获2018年度邛崃市十大科技人才奖。

2021年7月，作为邛崃文化艺术界的唯一代表列席参加“邛崃市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座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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