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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美网 | 学术】《林泉高致》(三十七)

来源:中国美网 ·39622 浏览 ·2019-06-11 14:02:14

 作者从春夏秋冬四季、晓暮、松、石、云、烟、水等各个方面列举了画题的可能性,颇有一种汉代赋体的铺陈美感,又能在其中见出繁复变幻的排列组合之意趣,更重要的是,画题中暗藏的中国古典诗意“密码”,值得我们一探究竞。


  原文

  《世说》〔1〕所载戴安道〔2〕一事:安道就陈留范宣学,宣之读书、抄书,安道皆学,至于安道学画,宣乃以为无用而不喜。安道于是取《南都赋》〔3〕为宣画其所赋,内前代衣冠、宫室、人物、鸟兽、草木、山川,莫不毕具,而一一有所证据,有所征考。宣然后欢然从之,曰:“画之有益如是。”然后重画。然则自帝王、名公、臣儒〔4〕相袭而画,皆有所为而作也。如今成都周公礼殿〔5〕有西晋益州刺史张牧画三皇五帝三代至汉以来君臣圣贤人物,粲然满殿,令人识方古礼乐,故王右军恨不克见〔6〕,而逮今士大夫之宝。则世之俗工下吏,矜眩细巧〔7〕,又岂知古人于画事别有意旨哉。中间吾为试官〔8〕,出“尧民击壤”〔9〕题,其间人物却作今人巾帻〔10〕。此不学之弊,不知古人学画之本意也。


林泉高致,三十七


注释

〔1〕《世说》:即南北朝刘宋宗室临川王刘义庆组织一批文人编写的笔记小说,主要记录了魏晋名士的逸闻逸事和玄言清谈,是摹写当时特殊的文化风貌的一部故事集,也是研究魏晋风流的极好史料。

〔2〕戴安道:即东晋雕刻家、画家戴逵,字安道。《世说新语》记载此事如下:“戴安道就范宣学。视范所为,范读书亦读书,范抄书亦抄书-----惟独好画。范以为无用,不宜劳思于此。戴乃面《<南都赋>图》,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始重画。”

〔3〕《南都赋》:南都,指现今的河南南阳。作者张衡系南阳人,为中国东汉时期伟大的天文学家、数学家、发明家、地理学家、文学家,也是汉赋四大家

之一。张衡在《南都赋》中以充沛的激情、绚丽的辞藻描绘了古都的风土人情和自然人文风貌,展现出一幅广袤而丰富的艺术长卷。

〔4〕臣儒:大儒,博学多闻者。

〔5〕周公礼殿:即后世习称的文翁礼殿。文翁,汉朝庐江舒人,最早在蜀地倡导教化。文翁治蜀时修建学宫与礼殿,礼殿于永初被焚后由高朕重新修立。因为最初的修建者是文翁,后人遂把周公礼股称为文翁礼殿。

〔6〕王右军恨不克见:此说法概依据王羲之《与周益州书》,书中云:“知有汉时讲堂在,是汉何帝时立此?知画三皇五帝以来备有,画又精妙,甚可观也。彼有能画者不?欲因暮取,当可得不?信具告。”可见王羲之对周公礼殿里的壁画一直很向往。

〔7〕眩:通“炫”,炫耀。细巧:细致工巧。

〔8〕试官:负责考试的官员。

〔9〕尧民击壤:击壤是一种古老的游戏,据说流传于上古尧舜时代,颇类似晋南乡间、被称作“打缸”的游戏。晋皇甫谧《高士传》:“帝尧之时,天下太和,百姓无事。壤父年五十而击壤于道中。”

〔10〕巾帻:冠类,自汉朝以来汉人盛行以幅巾裹发,称巾帻。宋代巾帻则类似一顶方桶形的帽子。


译文

《世说新语》记载了关于戴逵的一则故事:戴逵向陈留人范宣学习,范宣无论读书还是抄书,戴逵都效仿。等到戴逵要学画的时候,范宣却觉得绘画是无用的,并不喜欢。戴逵于是找来张衡的《南都赋》,为范宣画出赋中的内容,包括了前代的服饰、建筑、人物、鸟兽、草木、山川等,全都跃然纸上,而且其出处都是有根据、有考证的。这之后,范宣很愉快地接受了作画,说:“绘画竟有这样的好处。”于是开始重视绘画。既然这样,那么画家从帝王、公卿,到名人儒士一脉相承,都是有目的性地作画的。就好比如今成都周公礼殿墙壁上,有西晋益州刺史张牧所画的、从上古三皇五帝到汉朝以来的君臣将相与圣贤人物,辉煌灿烂,布满礼殿,让人认识到历史悠久的礼乐教化,所以王羲之才会遗憾不能亲见,而这些壁画至今也成为士大夫的珍宝。世间庸俗的工匠、卑微的官吏,只会矜夸炫耀他们的细致工巧,又哪里知道古人对于作画之事是另有寄托的呢?有一段时间我做过负责画院考试的考官,出了一道“尧民击壤”的题目,有人的画中人物竟然戴着今人的头冠—这就是不学无术的弊病,全然不知古人学画是为了什么。


原文

思因慕录〔1〕先子画题,之下间以所闻注而出之,盖亦用先人之本训尔。


注释

〔1〕纂录:搜集记录。


译文

我于是纂集记录了先父的画题,在下面间或以所见所闻注释出来,用的也是先父本人的解说。



延伸阅读

北宋翰林图面院(又称北宋画院),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画学教育和研究的集大成者。宋代皇室重视绘画,继承了后蜀、南唐画院建制,广纳天下面工良才按等级分为待诏、艺学、祗候、画学生四个职别。这些宫廷画家专为皇帝供艺,地位显赫。同时,画院也非常重视“先进带动后进”,也就是对画家创造力和艺修养的培养。在录用画家方面,徽宗之前的画院采用召募的形式,徽宗之后则参照隋唐科举,在召募法的基础上考试选拔,不仅考诗文论策,还以古人诗句为题,以测其学养才性。宋代画院考试,一般以构思机巧者为优胜,比如有一次面院考试,试官以“深山藏古寺”这句诗作为考题。于是有的画工在山腰正中画古寺一座,有的于老林之下描破庙一方,有的则以幽谷中一角红墙来暗示古寺。不过,谁也没想到,夺得第一名的画,却丝毫不见古寺踪迹,只画一老僧担水于山麓河岸,可谓“羚羊挂角”之妙笔。文中所言“尧民击壤”题,相对更为直白,作者所看重的也更偏向于真实性和严谨性,这自然是郭氏一门之。然而整体来讲,画艺高低还是更在于虚实藏露与运思布置,以简能丰、以少胜多的国画传统向来是引人入胜的不二法宝,也是给“试官”们留下深刻印象的终南捷径。



名家杂论

上文以一则《世说新语》中的故事点明了“古人学画之本意”。不过细究起来,这是否真是古代万民学画之意旨所在,恐怕还有待商椎。若换一种说法,恐怕更为准确,即从儒家的传统讲,“学画”同“学文”“学诗”一样,意不在此而在彼。?

何所谓彼?

孔子曾经训诫自己的弟子们说:“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另一部儒家经典则云:“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礼记·乐记》》有唐一代的诗人士大夫白乐天也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白居易《与元九书》)可见儒家一脉所谓艺术,无论诗文、礼乐,还包括这里讲的绘面,其价值都存在于“多闻”“教化”或“载道”当中,换句话说,也就是“有用”。

但我们同时不能忽略了,中国文化中还有道家这一脉。《庄子·逍遥游》中曾经记载了这么一段争辩,且摘录于下:

惠子谓庄子日:“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牲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道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简单地说,就是作为实用主义者的惠子讥讽庄子如同樗树,大的枝干臃肿,小的枝干卷曲,木工完全用不上,即所谓“废柴”。而庄子反唇相机,你惠子就跟那些野猫和黄鼠狼一样,整日上蹿下跳,忙东忙西,最后还不是死于非命:正如狮子拍不死蚊子,却不妨其高费,做人又何妨像樗树那样独立矿野,睥睨众生道遥自在,从而实现“无用之大用”呢?

庄子的这段话,后来被道家一本脉奉为圭贤臬,也成为众多谪居秋士、迁客骚人聊以自慰的一段黄金理论。到了近代中国,汇合西方的艺术本体论等思潮,也诞生了不少高擎“为艺术而艺术”旗帜的艺术流派,譬如以徐志摩为代表的“新月”诗人们。

然而,统观整个中国历史,主张“无用”的一脉终究还是落入“非主流”,就像隐逸避世黄老思想之于进取入世的儒家思想,前者往往被打上感情色彩浓厚的“消极”标签。即便到了民国时期,那些激进的知识分子们号称“打倒孔家店”,全盘否定国粹之时,也悄然继承了文以载道的血统,如鲁迅者,不也对徐志摩这样的小资产阶级诗人极尽嘲讽之能事吗?至于我们此书的作者郭氏父子,其身处庙堂之高,紫金之重,所谓宫廷“深深深几许”之中,每日替帝王思虑,于是对“有用”和“工巧”的强调想来也是自然而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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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泉高致,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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